【秀云】虎与伥
2025-10-14
| 202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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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某个人留给他通讯的信息,是沟通天与地的桥梁、连接生与死的秘术,和……触发仇与恨的曲径。
  • 石秀在大名府的一段小插曲,略g向
污浊的血与腥浊的人味相交融,沉闷又不透风的牢狱里到处都是虫蚁、脏秽、还未领死便已腐烂入骨的肉体。一张又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石秀低低骂了几声,别扭地移了移身子。
想他石秀跳楼劫法场,给监押在这死囚牢里,不远处正对着他那舍命相救又萍水相逢的卢员外。
劫法场那纵身一跃,该是何等豪情、又具何等胆魄。到头来还是可怜悍勇英雄,转眼便与卢俊义双入囚笼,从高楼之上跌至这片死囚……石秀颇有些心烦地紧咬住牙关,脚不耐地在稻草堆里踹了两下。
他被提进来时瞧见有几个死刑犯被狱卒在牢房前放了盆断头饭,都是隔日要送去上路的。石秀转一转眼睛,吐出一根他干嚼着的稻草。
夜早已深了,卢俊义在对面耸拉着脑袋靠着墙壁渐渐睡去。石秀便也微微阖起眼,却是辗转难眠。
死亡的气息于此盘桓不去。到处都是要被拉去宰掉的牲口。
他经历了实在太多,脸上还挂着血污。今日杀了太多的人,刀磨钝了、手使不上力了,身体更是疲惫得只愿跌在死牢墙角得好。纵是在梁中书面前骂了那一气,斗智逞勇了那许多回,却也不知今后是死是活。
在大名府此处囚笼,他的正义也只是要领受屠刀的暴行。他究竟是义士,还是引颈待戮的贼人?
他忽的咳出一口血来,吐在掌间。
掌心处就此粘带黏腻的液体,有些血淋淋的腥气。多么熟悉的气息。翠屏山上,更有人吐出过同样的猩红。
比她的容貌更先唤起记忆的是她的气味。那是尸臭。腐败的、冶艳的、带点脂粉味的、女人的尸臭。在这到处是亡命徒的污臭牢笼里,她的气息是那样地强夺嗅觉。
石秀不言,只是搓一搓手掌,于是这颇有些刺鼻的气味就此浥满他的双掌。
这是某个人留给他通讯的信息,是沟通天与地的桥梁、连接生与死的秘术,和……触发仇与恨的曲径。
于是他很快就听见了她的声音。
娇俏的、急促的女声,一串又一串,铃铛似的,在他的世界如大音希声,却是震耳而来。
石秀头痛欲裂。在这样的夤夜里,他似乎因她而生了不可思议的神力,瑰丽的尸臭与女声就是对他英雄身最好的嘲讽,而他拒绝被此所击溃,自己的躯干再度充实起来,又远非肉体凡胎可以比拟。一脚将锁着自己的铁链踩个粉碎,臂膀有力得将这囚笼直撕出个窟窿。
女人,还是幻觉?
到底在哪个房间。
石秀敏捷地跳出了牢房,足尖轻点,双眼在这一排排监牢前不停巡弋,试图在其中寻觅罪恶的踪迹,却怎样也摸不到她的踪影。
耳畔边她的声音却愈发大起来,尖锐的、胜利者的嘲笑。杨雄不是早把她的舌头都割下来了吗?石秀额头上的汗珠一滚又一滚垂到地上,五脏六腑里的火气都要从指尖漫开。
没有女人,答案很明显了,是幻觉。独属于他的幻觉。又或者说,并不对所有人开放的现实。这份现实是过去的嫂嫂独赠予他的。
石秀擦了一把额边汗,左右张望。此处疑窦重重,是否要先去前头探路得好?卢员外性命垂危,顾不得那个女人了。
脚下却仍是又向前迈了几步,嗅见她的气息愈发浓烈,似有似无地引诱着。用她那一如往昔引他注意的本领,那日道场她的存在本身就能引得众僧颠倒痴狂。
石秀垂了垂眼眸,心下已了,转身向她的方向寻去。
她押在路尽头的一间牢笼里。那具完备的艳丽女体呈现在他面前。衣衫不整,云鬓蓬松。他曾经为哥哥打开过这淫妇的衣物,现如今也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她的牢笼,他步步紧逼,直把她逼到墙角上。
潘巧云鄙薄又欣慰地勾起唇角,“你来了。”
石秀目光一黯,并不吐一言。
“多日未见,叔叔是不愿与奴家叙些旧情了。”
石秀不止地冷笑。
“叔叔又如何会在这个地方?你不是很行么?不是最爱逞英雄了么?”
“今朝是做英雄不成,哥哥更不来救。”
石秀伸出手来捏在她的下颏上。他的指节间尽是血污,力道大得可怖,是想将她的颅骨也捏断,可那不寻常地无济于事。
“叔叔果真惯会管闲事,做了贼也不夹着尾巴些。今天管这个节级,明日管那个员外。这回不但没救成人,自个儿都给搭进去。这就是你给自己选的好出路吗?梁山贼窝还挺适合你的,这大牢更是你该来的地方,不日便能领死……呃唔!”
石秀猛的将她提起来,目眦欲裂。潘巧云就不再言语,只是伸手将双掌贴在他的面颊。咫尺之间,二人的呼吸都交缠到一处,他能够清晰地听到她的嘴唇是如何轻张着、看见她的眼睛是如何死睁着。
命运向你献上了她,这样浪荡的一个女人是献给英雄的祭品。她柔弱而娇媚,没有丰备的爪牙。你大可以享用她,绝妙的时机,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你,你也不必付出真正的代价。反正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会为了她把你赶出家门。他这样对待你,你为什么不向他讨一点代价?他难道不欠你一份债?你向来将账目算得很清……
但你可以拒绝她,出于很多理由——你不青睐于她、你厌烦她、你是个有原则的人、你要做……好男子?
从上至下,带点寒意的刀尖划过她微露的胸口,再深入几寸就能剜到她的心头肉,而她鲜活的温度也从冰冷的刀尖传至他的手心。
他能感受到她的心就在下头生机盎然地跳动着,张牙舞爪叫嚣着的瑰丽的生命。杨雄不是早把她的心剖出来了吗?是什么又给了她一颗心?会是他吗?
而她只是嘲弄地笑,就如从前在蓟州潘家的许多次。
石秀看她的目光变得狭长而深远。
曾经至少有三人这样触碰过她。一位是她早亡的丈夫。腰间仗剑斩愚夫,是否因为曾经得到过极乐才通向了死亡?一位是他的哥哥,在黄与白的皮肉翻滚之下,他的花绣一度烙上过她。还有一位则是无耻的淫僧,在晨钟暮鼓间颠倒妄想,他曾听闻小巷中罪恶的佛号。
每个男人都是一阶砖石,助她更妩媚、更熟稔、更强大。
而作为她的最后一个男人,他将享用前人留下的成果,包括她的回忆,她的罪证,她天生的诱惑体。那柄冷冽的尖刀轻而易举地挑开了她胸口的衣料,缓缓刺入她的心门,于是她簌簌地颤抖,蛇一般的腰肢熨贴契合在男人身上。人鬔着头发,散开的衣裳垂在静谧的笼牢里,堕在那个小角落里。
他的眼里浸透了不屑之色,身体轻侮而烦躁。他对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嫌恶和吹毛求疵,这其中也包括对她曼妙的胴体。
但有一件东西他无法蔑视。
他过去只觉男女交欢是图淫戏快活又或绵延子嗣,并不曾明白其中有如此大的力量,能毁去他二人之间的边界,欲将他的魂灵用一条名为自我盘问的巨斧贯穿。
将你的英雄身份剥下,尊严打碎,正义作泡影,剔除这些后,你又还剩什么?
那个他曾经用最极端方式否定的,那块同他如出一辙的案上鱼肉、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智谋与胆魄都不值一提的……
那把利器凿得更深,毒钩子似的在里头顶出一个弯,几乎真要活生生取出她的心来。向来机慧又善自省的他终于得到了他想明白的答案,也能听见女人不知是被欢乐还是痛苦浸透的低吟。
你的敌人,你的战利品,你的功勋,你献给哥哥的祭品。也是你的容器,你的阴面,你藏在层层人格面具后的阿尼玛,表意识潜意识无意识的一切,你的开始,你的结束,你的周而复始,生长在你心里的义与耻,你为自己种下的魇胜,走不开逃不脱的蓟州城……
因为我们不是虎与伥的关系,而是虎就是伥,伥就是虎。我们是一样的,英雄身里流着淫妇的血,淫妇身里同样流着英雄的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所以我们相互成就,要你在正义悬空之时也堕入那条名为虚无与混乱的深渊。侠客还是盗匪?英雄还是贼寇?都没有什么不同。
在那条无尽的深渊里,最后你我皆将身败名裂、体无完肤,然后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你是该死的贼人,我是该死的淫妇。叔叔,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他闻声便皱起眉来,将手中人掐得紧了,于是那份禁锢也理所应当施加在他身上。
这里其实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别这么说。”石秀盯着她的眸子喃喃自语,同她一般勾着唇角,“这会让我……想杀了你。再杀你一遍。”
“好啊……他日叔叔也掉了脑袋,我两个黄泉里相会,不妨来再杀我一遍试试。”潘巧云庄重又轻佻地捧着他的面颊,冰凉的长指甲在上头不止地摩挲着,忽而划破了他的皮肤,也刺穿了那个荒唐的梦。
光亮是她所剩无几的武器,刺开了他的眼睛。
石秀睁开眼时却见卢员外那双目光炯炯的大眼睛对上他,对面人衣衫松散地披在身上,整个人正被他按在地上。惊得石秀把手猛缩回去,环顾四周,又哪有什么淫妇?他仍在那条牢狱里头!
“恩公你……”卢俊义万分疑惑地开口,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散开的衣物。
梦行症,对,梦行症。
“原来如此。”卢俊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症必因卢某而起。若非救人劳心费神又动筋伤骨,恩公又何至于罹患此病?倘若我两个还有出去的时候,卢某必定找个好大夫给恩公瞧上一瞧。”
石秀点头道谢,不自在地挠了一把头发,是该找个好大夫看上一看了。
“不过……”卢俊义顿了一顿,指向牢门那道豁开的窟窿,又低头看了看石秀脚下那截被踩碎的铁链,声音低了半分:“恩公,这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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