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x李师师】新雪拭旧碑
2025-1-31
| 2025-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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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将军说我是先王宠妃,可先王走了你比我还愁。江南多水乡,随处下马躬身便见尊颜,却照不见你满头的白发么?”
自宋江与卢俊义死后,李师师已很久没有听说过有关梁山泊的事情了,久到她都要记不清那些曾经在大街小巷间流传的名字。以至于当有人邀请她为一战功累累的将军于庆功宴上献艺之时,她都为“呼延灼”这个名字微微出神。
她自然接下了那份差事,因为那就是她的工作。
她为此动身得很早,却停留在一处渡桥边,是日晡时候。并不急着过去,只是落了骄子,一人驻足于河畔,任凭暮色抚过她的面庞。
不知怎的,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先前坠下的大雪已化开些许,流水撞上冰片淙淙如戛玉,清脆悦耳。李师师就凝神去听,却猝不防听到铁甲铮然,马蹄声也由远及近。
来者身骑一匹高头大马,是御赐的踢雪乌骓。男人高坐于马上,瞧清李师师的模样后便下马向她走来。
是这次的宴会主人想讨好的人。虽有过数面之缘,却多是于官家在场的时候。李师师并不算熟悉他,但迎面撞上还是打个招呼得好。
“是呼将军?”她抬眉望去,作出标志性的笑颜:“我在汴京早闻此战乃呼将军首功,一别数年,将军可还……”
还未说完便被呼延灼蓦地打断了,那人摘下顶上头盔,包藏的头发滚到肩上,向她拱手致意。“还未谢过李娘子当年成我梁山招安义举。”
公事公办。
李师师听着那颇有距离感的腔调,敛下笑意,淡淡说道:“不必言谢,这不过是顺手的事。”
“若非娘子相助,我兄弟一零八人纵有这一身奢遮的本事怕也是明珠蒙尘。便有破虏卫国之心、保境安民之意,怕也是报国无门、壮志难伸。久居梁山乃自取覆灭之道,是娘子给了一条生路。”
“我远在京畿都久闻梁山义士不侵州府、不扰良民,万民无不心向往之。若真要谢,便去谢谢你那兄弟燕青吧。”
呼延灼本只想和她随意寒暄几句,听她这话却忍不住笑起来:“如今却是想去谢他都摸不着影了,不知此时又在何处做他的逍遥闲人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是松弛,不是先前那副庄重的状貌。李师师就随口问:“呼将军羡慕他么?”
话音刚落便觉察到他的眼中跃出一种异样的色彩,如树梢上蓬松的雪粒坠入河面,随即又很快地消融进东行之水。
“不羡慕。”呼延灼不再看她,把目光投向踢雪乌骓,回退几步翻身上马,利落稳当如刀锋入鞘。
“小将先行一步,娘子自便。”
盐粒似的雪淅淅沥沥落在他的长发上。他如一只雄狮般轻晃着头,余晖就扫过鬣毛。抖落一身雪屑,甲胄随之撞出嘶鸣,从她身侧擦过。
“一会儿见了,呼将军。”李师师也不瞧他,由着马蹄声滴答远去,只望那从他身上饮下碎玉的河水。
 
绍兴十年,在李师师取道江南的路上,鹅毛似的雪坠于车驾。
李师师朱颜未改。如今见过她的人都觉着她是个妖精。
时间对她太过仁慈,那张过去名动京城的面容未曾有丝毫变化。从前便有流言传她是亡国祸水,她昔日的恩客与相好老的老、死的死,她却不知怎的如此受上天垂怜,苟且住一条性命不说,就连容貌都不曾改变。
多少人一见到她便能想到汴京当年是何等盛景,李师师又更是盛景本身。
她怎么就还活着呢?怎么就还是那样美呢?
怎么就没有与那满目疮痍的河山一同枯萎呢?
这是李师师从旁人的目光里所看见的、没有说出口的恨意。经年累月的欢场生涯已让她习惯了洞察人心,她见过形形色色各种人等,并不想与他们较劲。
马车继续向前走着,她若有所感地掀起帘子来。
是一处营地。
李师师低头思索着,不过片刻就明白了什么。教人停马于此,她自个儿则下了马车,逐渐向营边走近。
把守的士兵好奇地看着这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女人。见她久久没有离去的意思,探过来的脑袋就渐渐围成一弯弓。都不知她是要做些什么。
李师师环顾一圈,把一个个为大宋赴汤蹈火的面孔收于眼底。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战争的摧残之下眼中竟都无浑噩之色,这是一支充满希望的部队。
她清了清嗓子,下一刻便是展喉高唱。音色清冽嘹亮,不似她过往里吟的婉转缠绵,倒有几分悲壮肃穆之意。她的歌声惊动了整个营帐,军士们识得这首曲子,竟也低声轻和。万人低吟足以震得山河动荡。渐渐的,连主帅也听闻异动,从帐中踏步而出。
的确是呼延灼。
她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
时间则在他身上汹涌地流逝了。鬓上白发如雪覆盖,几乎教人分不清落下的雪花与他的头发,双眸深深凿在眼窝里,一道又一道刀锋似的皱纹刻在他的脸上竟如荣光。他的确苍老了,但精神还矍铄。风霜欲将他涤荡殆尽,大可以摧折他不再年轻的面容,却折不下那双从宣和六年坚定到如今的眼睛。李师师当年曾与簇拥过去的百姓在人潮中匆匆一瞥的眼睛。
认清那张美人面后,呼延灼忙对部下们说道:“这是先王宠妃。”
她的最后一个音随着唇角的上扬收于皓齿朱唇间。“呼将军说我是先王宠妃,可先王走了你比我还愁。江南多水乡,随处下马躬身便见尊颜,却照不见你满头的白发么?”
呼延灼也是一笑,眼角随之挤出细纹,“女人懂什么。”
李师师抬眉浅笑:“我当然懂,还知道将军一直驻军于此。这些年我也一直都在江南。”
呼延灼沉默片晌,轻声道:“你也一样。”
二人相对无言良久。李师师看一眼马厩的方向,率先打破这片缄默:“先王赐你的那匹乌骓马呢?”她忽然说出来这样一句话来。
呼延灼怔了一怔,缓缓开口:“死了。”
女人似有些动容。
“就死在去年的一个大雪天,我在凝结的河水边厚葬了它。它跟了我太久。”呼延灼摇了摇头,那匹踢雪乌骓能活到这时候都是个奇迹。原本想要嘱咐人在他死后把他的遗骸与它埋到一起,想想却还是算了。
“真遗憾,我却只与它有过当年一面之缘。从前我就听人说先王一见呼将军便是喜动天颜,就此赐下这匹踢雪乌骓,我却连它纵情奔驰的模样都没见过。”
“没什么好遗憾的。”呼延灼摇头,“说起来,你一个女人,这时候又跑出来做什么?不要以为岳将军带兵打了胜仗,南边就太平到能让你像曾经的汴京一样随处乱跑了。”
“看来若非今日相见,将军都以为我死了。”李师师的唇角微微翘起,轻轻笑着。
“不仅没死,还成精怪了。”呼延灼也是一笑,“我本来也没觉着自己有多老,生些白发在这样的天里也只当雪花,见到你才真的感觉老了。”
“你喝酒么?”还不等到她的回答就从怀中摸出酒囊抛给她。“天寒地冻的,喝了也好暖暖身子。”
李师师瞧见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已在髭须上结出冰花。他的行为已称得上逾越,但她并不反感。
她接过他扔来的酒,旋开顶盖轻轻一嗅。
“这酒的成色和味道都不好,又浊又淡,营中却也只有这些了。”
李师师不语,仰头把囊中酒往嘴里倒了个精光,一滴也没给他留。
呼延灼本已把目光投向北方,瞧她此举便斜乜她一眼,笑意渐深。“从前京城里有家顶好的,够烈。真希望杀回汴梁后那家老板还活着,让我再饮一壶得好。”
“李娘子,能于今日见到你,小将倍感欣慰。我从前认识许多人,有些是我熟识的,有些是仅见过几面的,他们如今都不在了。”
其中无疑有曾与他一同蹈锋饮血的梁山兄弟。李师师擦去唇边滑落的酒渍,低低地说:“你会怀念他们么?”
她的话语并不直接指向梁山,但呼延灼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我给山上的弟兄们在临安修了座庙。当年征方腊回朝时先王赐下的庙宇早被金人随失落的河山踏了个粉碎。如今的这座只要我呼延姓氏不断,麾下纛旗不倒,我死去的弟兄们便受香火百年。”
呼延灼一提到他曾经的兄弟便越发来了精神。对这个人来说,那些死去的人不是捅在他心窝上的利刃,而是在他身后为他赐福保驾的神灵。
“临安景美甚,清忠法师也修行于此,想必他们会喜欢。”呼延灼微笑着,“每当我去见他们的时候,清忠法师也会到庙里去,在我身边为他们念诵经文。”
又忍不住多嘴了几句:“他自从于六和寺出家后便不爱走动,整日只待在寺里头,我每每回去见他,叫他陪我出去走走都不肯。但若是一同去见故人,他便不会推脱了。”
李师师听说过那座庙,也知道修得庄严巍峨、香火鼎盛,便道:“呼将军自个儿都只有浊酒喝了,对兄弟们却挺好。”
呼延灼大笑起来,被她这样调侃也不觉得困窘难堪,谈笑间竟有冲天豪气、并无扭捏之色:“不瞒娘子,从前我给梁山泊的人杀的大败,逃难时卖了金腰带权作路上盘缠。如今为给这帮坑害过我的贼匪修庙,可又教我舍了十余条金玉带呢。”
李师师也随他笑,又听他说:“修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战事也不如现在吃紧。换作如今,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了。”
她有听说过这些年呼延灼贴了许多私银充作军饷,打仗毕竟是件耗钱的事儿,以至于教这个曾经并不把钱当回事的主都喟叹起来。她还知道,呼延灼有天大的胆子,把从前先王御赐给踢雪乌骓的镶金辔头都典当了换作饷钱。此事曾如滚沸般在朝廷里炸开,却又随呼延灼讨饷的奏疏沉寂下去。
李师师并未见过呼延灼年轻时候的模样,但她能想象此人从前是何等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呼延灼少年成名,闹市打马过时她只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并不曾见其风姿。人不过十六岁,被他爹领着在宴上那么笑吟吟地一站,所有勋贵都要抢着来奉迎他。
这人好像活该从生下来就没有烦心事,但现在看来,也不见得。从前的眉毛都是飞扬着的,如今都不自觉地拧成一团。汴京的失落是化不开的一道浓愁,先王死了就再添一道。故土陷落是所有北人的伤痛,可这人似能饮痛作酒,跌倒了就又拍拍身上的灰爬起来,全无自艾绝望之色。
他即使衰老了也仍是英武的,如今的面庞像是被战争淬厉过,浸透后更是滚出酽酽芬芳。当年汴京饮过的烈酒,胸中仍有余热萦绕。李师师见到那支毫无颓意的军队时就有些预感,如今更无疑那是呼延灼的功劳。
他的意志力简直是个奇迹,也许更是一份上天不薄于社稷的厚礼。
李师师不再望向他迟暮的面庞,而是与他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向故国北方。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言语,又或是北风吞没了未尽之言。
彼时大雪落于二人肩头,天地间只能听见寒风的呼啸声。远处关山如铁,黑压压地像一口沉睡的宝刀。她不知与他看的是一场暮雪,也是和这个萍水相逢的故人今生最后一面。
 
绍兴十一年辰月。
又是一场雪。临安的雪。
李师师推开窗,见到半掌厚的雪从屋檐坠到地上。天有异动,分明早到春时都降下这样大的雪,这一阵子也迟迟没有转暖的迹象。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呼延灼修的那座庙,又想去庙里看看。出门时于路上一瞥,更是瞧见霜雪打折了红梅。她在庙里见到了清忠法师,武松手捏佛珠,低着眉目不止地吟诵她听不懂的经文,像是在为什么人祈福,俨然如神佛。
她不知千里之外的呼延灼正于此时折于淮西之战,也将于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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